事情正在起变化,正在向积极的方向演变,但似乎还不够。 持续多时的大中城市房地产价格井喷式上涨,各路资金加杠杆恐慌式抢购,多地售楼部抢楼人潮如《釜山行》中的丧尸围城,部分地区市场近乎失控的态势似已引起高层关注。 赶在长假前一天,作为此轮房价焦点区域之一的北京“出大招”了,提高购房首付比例,以更严格的手段去杠杆和限购。此前,上海、南京等地的银监、房管、公安等部门联手整顿房地产市场秩序,重点打击开发商捂盘惜售和中介机构翻云覆雨、推波助澜行为。一些地方行政首长明确提出,少数城市局部房价上涨过快已成突出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遏制房价过快上涨态度要坚决,旗帜要鲜明。 此轮抢购风最盛的长三角区域、珠三角区域,一些地方昨天连夜开会部署,研究如何坚持分类调控、因城施策,为过热市场降温,防止黄金周期间,灼热的火星窜上房梁,引发冲天大火。显然,这些高频率、不断加码升级的干预举措是在给过热的市场掺砂子、降温,而背后显然是决策者不再坐视和沉默,选择在长假前要有真刀实枪的动作。 古语云,亡羊补牢,犹为未晚。该是出手的时候了,许多事情,总不能等到“羊”跑光了,代价惨痛,到了难以收拾的时候才去“补牢”。这次去库存过程中出现的房价暴涨,超乎了所有人的理性预期。而任何一个负责任的政府都不会纵容坐视这种失控。短时间,大中城市房地产价格烈火烹油的上涨,在任何国家都是一个市场失灵的重大宏观事件,必须对货币政策、信贷纪律、预期管理、舆论引导、宏观治理等进行全面修正、检讨和完善,以形成利于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良好氛围。现在,我们正进入这个时段。这一刻来之不易,虽然可能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但亡羊补牢,仍然弥足珍惜。 纵观人类过去一百年间的重大经济金融危机,十次危机九次祸起萧墙——源头都在房地产,没有什么“国情特色”可以例外。在经济进入中速增长区间,经济房地产化、房地产金融化是当下市场的真实写照。开发商和购房者两头高杠杆,商业模式彻底金融化,商业银行顺周期下注加码投放,房价金融属性极度膨胀后一路狂奔,市场癫狂动物精神将其进一步强化。而资产荒亦如病毒般扩散,市场恐慌情绪随之放大,制造出一幕幕如《釜山行》中的丧尸围城式的抢购,这一切如果放任不管,高金融属性的房地产可能从经济体内部的“引擎”异化为炉心熔毁的自毁装置,给经济和社会带来灾难性后果。 数据显示,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泡沫是房间里的大象显而易见,但社会普遍的自利情结仍然在全力拱卫这个刚性的坚硬的泡沫。在1990年,日本房地产总值相当于本国GDP的200%;在2006年,美国房地产总值相当于本国GDP的170%;而中国的房地产总值相当于本国GDP的250%。北京、上海、深圳三个城市的房地产总值,已经相当于美国整个国家房地产总值的七成。以当下中国的经济规模和房地产之于经济体的重要性,如果任由房地产膨胀失控,后果难以想象。 中国住房制度改革近20年来,通过城市化集聚了新发展动能,对本世纪初以来的消费和产业升级、改善人民生活和居住条件都发挥过积极作用,但面临的困境和多重利益博弈也是深层次的。随着房地产新一轮的暴涨,它正成为财富再分配的金融工具,甚至成为富裕人群的投机工具。如果从房地产的内在运行规律看,房地产过度膨胀必然加剧金融系统的脆弱性和不稳定性。房地产对国民经济其它行业的带动性已日益式微,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全面过剩,而挤出效应却日益增强。几代人供一套房,大中城市动辄几百万的房贷,往往是汇集两代人之力“还一生房贷”,高位进场的房奴日常消费必然节衣缩食,一块钱要掰两半花。 房地产畸形发展使经济异常扭曲、失衡,并使房地产癌变成一个毒瘤,正系统性摧毁一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内生消费能力,房地产畸形过热对稳增长、调结构、转方式、惠民生的负面影响也正日益凸显。特别是大中城市,过高的房价造成城市断层式“折叠”,冲击社会伦理和主流价值观——勤奋努力工作的、辛辛苦苦做实业的,不如轻轻松松逛楼盘,负债投机炒楼花。这些年,人们看到的是,有房子的人即使不努力工作,财富也会日日看涨;没有房子的人,终其劳碌一生拼命奋斗,在普遍的低收入和向世界最高标准看齐的房价面前,年轻人买房的机会和可能,都会随着价格的迅速窜升而越来越渺茫,这就形成巨大的“资产鸿沟”,如果任其发展,这条鸿沟会扩大形成难以愈合的断层,它锁死不同社会阶层流动的渠道,造成不断扩大的绝望的社会底层。 高房价在消灭中产阶级消费能力的同时,消磨年轻人的梦想、努力和斗志,这是两股巨大的破坏力。此外,“中等收入陷阱”、“拉美化”等问题都无一不是由房地产失控恶性发展所贡献的,这是我们要努力防止的,否则,房地产会由过去二十年经济发展中不可替代的功臣沦为未来二十年“臭名昭著的历史罪人”(日本人反思房地产泡沫破灭导致失去的二十年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本周是鲁迅先生的生辰纪念日,先生有句名言说明我们是一个懂得自省的民族。他说“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如果要解剖中国房地产市场的体制困境,那是N部博士论文的选题。如果说这个市场有什么特殊性的话,最大的特殊性在于,它是一个大的转型经济体财税体制改革滞后、土地制度不完善、土地垄断级差地租惊人背景下复杂利益的博弈场所,对利益集团而言是金矿,对被廉价剥夺的普罗大众而言,它是“北京折叠”中的最底层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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