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一个瘦弱的文人离开结婚不过百日的妻子,离开和她在大城市的家,一路南下,回他十几年前青葱少年时离开的老家。 <br/> 他是走的水路。陪伴他的,是水声,是水手们的野话。他感受到水的美。可是他觉得遗憾。什么都好,这条河的纯野质朴。河水里细密的茸茸的水草。河畔那一点点紫色的山。河里的鱼鲜嫩得无话可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水声。吊脚楼里水手和某个女人亲密的话语。-----“可是,这一切,独独少了个你。少了个你,一切风景,美得不合理。” <br/> 船靠岸的时候,他带了她看风景-----那是她的照片。 <br/>“我快乐,想着应当与你一起快乐;我闷,觉得若有你在身边必可以不闷。我和水手们吃饭的时候,觉得你也应当在一角吃饭才好。” <br/> 他给她写信。天冷,手肿,船颠簸,船舱里漏风。一天里他给她写了6封信。从清晨,到午夜。一直写。虽说是打算没的可写了就不写,可是,就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写,写了一封又一封,老是写不完。他试图想想她的不好处,以便可以少想她,可以少给她写信,可是,“我越是想你的不好处,却越是想起你的种种好处。”于是他便只有写信。“这只手既然离开了你,便只有罚它写信”。 <br/>也不是什么都写。因为,“烛光抖抖的,在害羞呢,因为听到了我要给你说的。。。” 确实也不用什么都写出来。 “我要你在这一大堆千头万绪的信中,找到我那些不必说的意思”。他给她写信。一大包,但是又担心她看不过来。可是,还是写。 <br/> 除了给她写信,旁的什么事都做不成。少了她,什么事都做不成。与她在信上说话,他觉得心安。他一上路就开始计算回程的日子,天气不好,让他十分心焦,因为这样一来,又要延迟一日方能回家见到她。他想到她一个人在家,又要帮他抄书,又要管家,替她觉得辛苦;想到她去别人家吃茶不敢脱下来的大衣,“这叫我怎么好过!怎么好过!” <br/> 隆冬是冷的,风从船舱的罅隙里进来,被褥又太薄。可是他不怕。因为, “一个人心里有了爱,就觉得暖。想着一个人,就觉得暖。 ” 他并且时时觉得心情愉快,因为,“一个人觉得幸福,就愿意把这幸福给旁人,愿意旁人也幸福。” <br/> 船一日日地走。离故乡是越来越进了。他想到故友亲朋们一定会问“张妹呢,怎么不把张妹带来”而他,可以说“带来了带来了”-----然后,贴身,拿出她的小照片。他巴不得人人都这样问,巴不得。 <br/> 他向她汇报:你一定愿意我上岸的时候能胖一点儿,能精神点儿。剃须刀就放在柜子里,你一万个放心。 <br/> 这一路行船,从1月12日到1月22日,11天,他给她写了30封信。 <br/> 写信人是沈从文。收信人,是张兆和。 <br/>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9-21 13:56: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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