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主任派了我一个活,让我写申报材料,申报困难补助。一共有三个家庭。
我拿着那些零散的材料看了一边。一个家庭是回沪知青,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两个兄弟
,一家七口住在一间十六平米的房子里。我都很难想象这些人是怎么住下来的。这个知
青娶了当地的一个女子,现在这女子来了上海,没有户口,没有工作,靠着知青一人工
作养活家里。而前两个月,这个知青查岀得了癌症,两个弟弟下岗,现在一家七口人靠
着老母亲的退休工资过活,十五岁的儿子还要上高中。
第二个,一个老爸带着一个女儿,也是下岗工人,老婆离婚了。本来借了点钱做做水果
生意,不料八月份上海连连暴雨,进的西瓜在水里一泡全毁了。而那时女儿的大学录取
通知书来了,眼看着一万多的学费就要交,父女俩欲哭无泪。
第三个,老公岀车祸,瘫痪在家,老公的父母都健在,还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
个上小学。老婆是外来妹,在小饭店擦擦桌子,一个月三四百块而已。
看完三个材料,我不由得长叹一声。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
庭各有各的不幸。真是这样。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了。越
是穷人就偏偏越是倒霉。
我跑到阁楼上,认认真真地写着申请补助的报告。我写过无数的报告,唯独这次感觉肩
膀上的分量很沉重。兴许这些人的生活会因为我的一纸报告而有所改变,哪怕只是一点
点,我也觉得我应该尽全力去帮他们。
写完报告,给主任过目。主任看到这三页满满的报告,说,小沈,怎么写这么多啊?我
说,主任,这些人真的很可怜的,我想写得好一点,能帮他们争取补助的机会大一点。
主任苦笑道,这三家里只有一家能得到补助,你写得再好也没用。
我吃惊道,不是全都给啊?那补助有多少?
主任道,一次性临时补助三百元。
一次性。三百元。
我和几个朋友吃一顿饭就恐怕不止三百元。而这三百元却要三个都很不幸的家庭来争,
还只是一次性的补助,并非每月都有的。在我看来,这三个家庭每个发三千都恐怕难以
缓解这困难的境地,这三百元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就说那个考进大学的女孩,她的学
费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就这样,还只会有一家人家能得到这一次性临时补助。
那其他人家该怎么办呢?我望着参天的大槐树闷闷地想。我想帮他们,可我怎么帮?我
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到,还在吃着家里的,用着家里的
,我该怎么帮?我又能怎么帮?我的那点钱能让他们改变现状吗?我不能,我没有这个
能力。我突然恨自己的无能,我也突然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上次借出去给那少年看病的钱果然没有回来。我忽然觉得还是不要回来的好,这样我似
乎才能安心一点。而那次以后我上班下班也再也没有打过车,这样也让我觉得心里好受
一点。我推掉了好几个朋友的约请,还对他们说,有这钱去唱什么歌,捐给人家穷困家
庭就能顶两个月生活费呢。
结果是显而易见地我被骂了神经病。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26 9:30:5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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