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吸血鬼——世上最卑鄙无耻下流的植物

桂格格

难以承受你的缠绵

张兄，我的大学同学，不知是否来自广阔农村的缘故，对田野间的杂草情有独钟，并且颇有研究。那日他莅临杭城，不知将向哪位红颜奉献殷勤，竟破天荒命我陪去购花。花店的美眉倒是经验十足，也不多问我们的意见，便专拣了那身价高的花儿，自说三话地包将起来。我心焦急，却不好意思开口制止，因为张兄在一旁笑眯眯地，并未有丝毫不满。于是我怕被说，锅子里不滚汤锅里乱滚。

花店美眉的手脚甚是麻利，须臾便将一大束鲜花包装停当。她左看右看，似乎觉着不太过瘾，遂纤手微翻，扯过一段肉色丝带，又兰指轻弹，将丝带立时四分五裂成卷曲的细丝。花店美眉娴熟地将那些玉丝轻缠于姹紫嫣红的鲜花之中，正待露出满意的笑容，张兄却在一旁狼嚎起来：拿掉！拿掉！快把那些东西拿掉！反应之强烈，令我和花店美眉同时深感震惊。

张兄似有醒悟，付清花款抓起花束，匆匆逃出花店，这才自嘲般地对我笑道：你瞧那些丝带，被那女孩搞得跟吸血鬼菟丝子一般，缠在这花上，真叫人头皮发麻了。

经张兄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了小的时候，在外婆栽种的那些豌豆花上常见的一种缠藤，这种茎蔓光溜溜地不着一叶，被外婆叫做“豆寄生”的无根藤，似一段段纤丝楚楚可怜地绞结在肥厚的豆枝豆叶上，那番模样倒的确跟花束上的丝带颇为相似。真不愧是杂草专家啊，联想力真够精准的。

不过之前总感觉菟丝子是一种特柔弱特凄美的生命，你瞧这种旋花科的爬藤植物，竟然弱得连根和叶都长不出来，只有那纤细的茎蔓，无助地攀爬在别人身上，可纵使这般细弱可怜，却仍要在每年的夏秋绽放出晶莹剔透的花果来，那种决绝的病态美，实在叫人难不心动。我们浪漫多情的唐代老前辈李白先生就曾被这种痴痴缠绕的凄美意境深深迷惑，作出了“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的魅魍诗句。更有那催泪高手琼瑶阿姨，推波助澜地炮制出名为《菟丝子》的长篇小说，将那哀怨悱恻的爱情故事变本加厉地与菟丝子牵扯到一块，害得我等天真之辈如白痴般在迷途上越走越远。

于是我也一度被这种娇嫩可爱的寄生植物所迷惑，居然着了魔似地从野外把菟丝子给请进了阳台上的花盆里，还自鸣得意把大自然请回了家呢。结果一阵子工作忙没去留意，它竟爬出花盆四处纠缠，把我阳台上的几盆宝贝花木给骚扰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了。痛定思痛，我终于透过菟丝子娇嫩柔弱的外表，认识到了其厚颜无耻的寄生虫本质。

不过话又说回来，藤蔓植物嘛，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的？这是它们的天性,怪它不得的。况且据我所知，这菟丝子也全非一无是处，它不仅能治各种疮毒及肿毒，还能滋补肝肾，固精缩尿，安胎，明目，治黄疸，药用价值不可小觑，是一种难得的中医良药呢。所以，也不必对菟丝子太过苛求，骂它几句寄生虫也够解气的了，何必要那么恶毒地把它形容成是吸血鬼呢？

张兄却对我这种吃苦不记苦的做派颇为不屑，他撇着嘴说：别以为我是挑剔之辈，你想啊，我一个靠植物吃饭的可怜虫，会厚此薄彼，随便轻漫了一种花草呢？实在是这菟丝子的做品太差，手段太烂太无赖，叫人不得不鄙视啊。说着，便将菟丝子的种种卑劣行径一五一十地向我详尽揭露。

据张兄的描述，菟丝子罪恶的种子发芽后，起先是有根的，只是那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脚踏实地发挥应有的作用。所以幼藤的头部摇摇摆摆地，无时不刻都在寻找依傍的对象，一旦碰到别的植物，管他三七二十一，便会立即粘上去将其紧紧缠绕。为了早日过上寄生的生活，菟丝子可谓是饥不择食，山坡上的果树、堤岸边的灌木、道路旁的绿篱，甚至田野中的杂草，都能成为菟丝子下手的对象，当然，如果有豆科、蓼科、菊科等草本双子叶植物在面前，它就更来劲了，不消几日便能将这些鲜汁丰沛的草儿整个儿地给拥抱到自己的细藤之中。


接下去，下三滥的手段就开始使出来了，它会首先把幼苗下半部根给自行了断，这就预示着它将跟自食其力彻底诀别，从而走上一条强盗般的不归路。具体的做法就是在茎藤上慢慢生出一个个尖锐的吸器，毫不留情地刺破寄主的表皮，钻进寄主的茎肉，一直深入到寄主的茎内输导组织上，然后就像蚊虫吸血一般，贪婪地胡吃海喝起来。可怜那一株株牛高马大的寄主植物啊，被外表纤弱的菟丝子缠得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拼着老命从泥土中汲取来的那点水分和养料，也都首先饱了菟丝子的贪欲。尤其可恶的是，蚊虫叮人吸饱了血还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可菟丝子却从此赖上了寄主，它把自己的吸器深深地插在寄主的血管里，连让寄主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根本不顾寄主的死活，随时随地，想吸就吸，直到寄主满身缢痕累累，衰竭而死。这是何等残酷的强取豪夺啊!

听张兄一番教诲，我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幸好有这么一位练得一双专业眼睛的哥们，让我终于彻底识破了菟丝子乖戾凶残的吸血鬼本质，不然还真难保植物版东郭先生的故事不在我的手中重演。

菟丝子
学名：Cuscuta chinensis
别名：豆寄生、无根草、金黄丝、巴钱天、马冷丝
科属：旋花科菟丝子属
原产：中国、日本
习性：一年生寄生草本，缺乏根与叶的构造，寄主广泛，以木本植物为主，也可危害草本植物，蔓延迅速。
知识点：受妇女青睐的菟丝子种子。菟丝子的种子具有补肾益精、养肝明目、健脾固胎等功效，主治腰痛耳鸣、不孕不育、遗尿失禁、胎动不安等症。可于9至10月采收成熟果实，采收时可将菟丝子连同寄主一起割下晒干，打下种子，簸去杂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