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向前走,向后看
关于冯小刚有一个普遍的共识,那就是他是最懂中国观众的本土导演,十多年来他在中国观众心中所积累的口碑和号召力让他的电影即使不借助明星和规模效应也能成为票房重磅。在我看来,冯小刚在对观众心理的拿捏比起他艺术上的追求更加工于心计的,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智慧,但这点小聪明也足以让他独步中国影坛了,那些技术流的香港导演所欠缺的就是这个小聪明。
我一直认为以中国电影的技术水准和重大历史题材上的创作桎梏,拍摄《唐山大地震》这样的电影是没有做好准备的,但冯小刚敢碰这个题材,能做到什么程度,如何讨好观众,自有他自己的盘算。这一部《唐山大地震》,绝对不是灾难片,地震的场面和时间很短,从叙事上说,地震只是这个时间跨度为32年的一家人悲欢离合故事的一个起因,即使是把地震换成别的灾难性事件,这个故事本身也是成立的。冯小刚占用了《唐山大地震》这个博人眼球的片名,实在是有点太鸡贼了,我甚至在想,如果以后有人真要拍一个关于唐山大地震的名副其实的灾难片,至少这个最直接最有力的片名是不能用了。那么《唐山大地震》算悲剧吗?悲剧最重要的一个元素是要有一个悲惨的结局,用鲁迅的话说是要把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唐山大地震》中虽然让剧中人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但维系人物情感归属的亲情始终都温暖地存在着,而且最终也迎来了一个大团圆的美好结局,所以这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悲剧。
如果从电影类型上来划分,《唐山大地震》只能算作是一部家庭伦理剧,与充斥于中国电视屏幕上的大量苦情戏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区别只在于制作的精良程度而已。冯小刚的电影具有很强的功能性和目的性,要么是要你笑的,如他的贺岁喜剧系列,要么是要你哭的,如《集结号》,而一旦失去了这样的目的性,他的作品就变得面目模糊,味同嚼蜡,如《夜宴》。而《唐山大地震》正是他所擅长的大开大合的剧情结构,催泪的企图很明确,效果也很无敌。如果把《唐山大地震》当作一个催泪产品的作业来看,它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很成功的,而这个成功的主要归功于冯小刚一贯的对演员表演的把握和调教。徐帆的杀伤力太大了,一声声的哭喊都扎在观众的心中最柔软的部位,看着儿子被奶奶带走时,即使是一言未发,光是那佝偻着前倾的身躯也能让人感受到她心中被抽空和被压抑的痛苦。陈道明很压场,内敛中的爆发尤其有力,特别是在病房外看妻子和女儿对话,转过头来的老泪纵横。冯小刚确实知道长期在电视机前浸淫于肥皂剧中的中国观众需要什么和习惯于感受什么,单纯的悲喜,片面的爱恨,无因的背叛,永远的宽恕,这足以让观众在这一系列的叙事圈套中流连,在迸发的激情中感受自己的善良和悲悯。
如果仅从这一点来判定这部电影,我认为《唐山大地震》是一部成功的类型商业片,不管我哭没哭,我都愿意承认其商业价值和普世情怀,中国也确实需要这样让人感到心灵净化和感情升华的电影。而且我觉得《唐山大地震》的意识形态层面比之《集结号》是有进步的,淡化政治背景,仅着眼于人性力量的开掘,让《唐山大地震》显得比《集结号》纯净了很多。不要因为这部电影可能会让你哭而对其产生好奇或反感。这电影在发力方式上和《叶问2》属于同类,一个是让你嗨的,一个是让你悲的,都很单纯,这都是人类正常的情绪,接受就是了。但是《唐山大地震》还是有让我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叙事上的低效率是个大问题,并不复杂的故事,讲了两个多小时,话作料太多,人物反应和反应之反应此起彼伏,但这都不是关键问题。
《唐山大地震》的文本原型名叫《余震》,主要内容是描述地震给人带来的心理创伤以及这种创伤在生活中的投射的。这让我想起了一部名为《无畏》(又名《空难遗梦》)的美国电影,说的是在一次空难事故后,分别丧失亲人的男女主人公如何战胜死亡阴影重新面对生活的故事,这里总体的基调是劝人不要耽于过去的伤痛,擦干眼泪向前走的。而在《唐山大地震》中,被讴歌的是徐帆扮演的元妮对丈夫和女儿永远的身心皈依和罪恶感,她拒绝杨立新扮演的电工师傅的示爱,为了坚守对故人的依恋而拒绝搬家,这种坚持向后看的生活态度其实可以用懦弱来形容,痛苦的执着虽然增加的悲情的效果,但在影片肆意的玩味之下,痛苦和痛苦之后的反思依然变了味道。其实刘莉莉扮演的汶川母亲的故事也有玩味痛苦的滥情嫌疑,这也犯了此类电影的大忌,我觉得他应该看看美剧《实习医生格蕾》中类似场面是怎么处理的。冯小刚在拍摄机巧上一直是在向前走的,但他在立意和价值观的把握上却一直是向后看的,这让他的电影总透着那么一种庸俗的情怀和闪烁其词的投机。而影片中大量的植入广告更是让冯小刚显示出其建立在其对观众雄厚号召力基础上的无耻无畏,换一个人还真不敢这么干,想起他以前说的在拍《非诚勿扰》时因为公司大量植入广告而拍桌子表示不满的轶事,现在真觉得是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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