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记忆

都市童话

老屋的记忆

   昨天，表姐来电话说舅舅家原来的老房子要拆了。
   听到这个消息，晚上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那个黑瓦木结构，小天井角落的青石板上布满着青苔，石头盆里种着仙人掌、白色蟹爪菊、五彩月季，灰色班驳的墙上爬满了紫色的藤蔓和蔷薇花，屋顶阁楼开着老虎窗的老屋。
   听老人说，这宅子是一个做茶叶生意的徽商造的，徽商的生意做得很大，娶了好几个老婆。房子虽说全是木结构的，但做工考究，天井、走廊的青石板和木头梁廊门窗上的雕刻都很精致。解放后，徽商的后代把这宅子主动地交了公，后来就住进来了很多的人家。
   舅舅家在60年代初搬进了这个大宅，我小时候，跟着外婆在舅舅家住了6年。
   老屋没有卫生间，家家户户都用马桶。马桶外面套个木箱放在卧室的床边，小孩子爬不上高高的马桶箱，就用搪瓷痰盂接大小便。晚上楼上的邻居起夜，不隔音的木楼板会让拖鞋的踢趿声、嘭啪的开马桶盖声和小便的叮冬声表现得真实而清楚。
   老屋有许多房间，每四五个房间呈一个回字形，有天井。黑咕隆咚的走廊曲折而漫长把这些回字形的小院落像糖葫芦一样，一个个地穿连起来。房间里的木地板每天都用井水拖一遍，木纹都擦得十分清晰。五六个孩子可以在地板上打滚玩耍。十几个家庭生活在这个空间里，夫妻吵架、孩子哭闹、洗碗刷马桶，全都听得见看得见，这个空间，在小时候的我看来，如同迷宫一般神奇诡异。
   共用的厨房里，十几只煤炉都集中在一起。到做饭的时间，这家炒煎那家蒸煮，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散发出丰饶的热气腾腾的气息。此刻，哪家煤炉上正煮着的饭接不上火了，有邻居就会把烧得旺旺的炉子让出来，让你家把饭烧滚了。
   夏天的傍晚，大人会把小饭桌和竹榻、椅子一一搬到天井里，先用刚从井里吊上来的井水将晒烫的青石板降温，然后在饭桌上一盘盘地放上，霉干菜捂肉、丝瓜笋干汤、炒螺蛳、麻油凉拌莴笋丝、萝卜丝炒小河虾。等上班的人到家了，就一边乘凉，一边喝酒，大声聊天，悠闲轻松地吃着晚餐。彼此间没有什么秘密，仿佛这里是个舞台有什么节目可以无遗地呈现。
   春天烂漫的蔷薇在墙角开成一片，与紫色的藤蔓相互纠缠。石盆里的月季花也在绿叶中绽放，粉色、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可以看见粗细的茎脉。秋天的傍晚墙角射进来暖暖的夕阳，使小天井显得异常的静谧与温馨。那景色就像一张留下底片的老照片，一直留在我记忆的本子里，永远不会丢弃。
   从小学到大学，每到放寒暑假，我都会到这个老屋里住上个十天一星期，老屋那种和谐与自然的密集居住环境，让家家都像自己人一样，做什么都是喜气的，即使烧一锅红枣绿豆汤，也要黄家阿婆盛一碗，沈家姆妈送一碗，这时的食物吃起来才会显得特别的香甜。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生活在老屋里的邻居生活都不十分宽裕，但感觉都是平和快乐的。虽然吃穿都没有什么讲究，但日子过的都有滋有味，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真诚。
   差不多在我20来岁的时候，老屋门前的一条河被填了，做了防空洞。30来岁的时候，门外人行道两边粗大的梧桐树被一棵棵地砍倒了。往日窄窄的树荫浓密的柏油马路。古老的电线秆子，晒在电线上的迎风飘扬的衣服，热气腾腾的豆浆店，悠闲的糕团店，屋檐下觅食的麻雀，全部被城市越来越宽的马路替代了。楼房越来越多了。居住在老屋里的人也陆续地搬了出去，舅舅也分到了新房子搬了出去。
   可老屋一直没有被拆除，听说是住在老屋的一个搞建筑研究的老先生给市长写了封信，于是，老屋在现代化的高楼的包围中，苟且偷生地保留了下来。每次回那个南方城市，我都还能够看到它如同一个饱经了世事沧桑的老人，颤巍而又端庄地站立在那里。
   而如今，随着城市改造的推进，据说再不拆了这个老屋，城市的总体规划将无法统一。还听说，据多方考证证实，这老屋确实没有什么遗留的历史价值。
   新的城市出现，旧的城市消失。记忆中许多青苔幽幽的天井、流水潺潺的小河，窄窄弄堂里的青砖黑瓦、昏暗的院落墙门，在我们年岁渐长或者远走他乡之后，逐渐地消失。就像一张发黄暗淡的纸页，在经常翻看的书页里终究不能留存。
   许多年过去了，对这些老屋的记忆，也许有些人还会记得一点点，而有些人是根本不会知道了。他们被隔绝在一个崭新的重新开始历史城市里，富足而又体面。只是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和过去发生了一个断层。


                              写于2008年12月3日下午






[ 本帖最后由 都市童话 于 2008-12-3 19:17 编辑 ]

拉姆

[em57]
共同缅怀老屋以及老屋的生活

都市童话

原帖由 拉姆 于 2008-12-3 16:11 发表
[em57]
共同缅怀老屋以及老屋的生活

谢拉姆!emo_731 emo_731

小小.黄豆

在静静的午后，和童话JJ一同分享这一份怀旧的情感:emo84_

米心儿

享受童话JJ的美文！:emo84_ :emo84_
“新的城市出现，旧的城市消失。记忆中许多青苔幽幽的天井、流水潺潺的小河，窄窄弄堂里的青砖黑瓦、昏暗的院落墙门，在我们年岁渐长或者远走他乡之后，逐渐地消失。就像一张发黄暗淡的纸页，在经常翻看的书页里终究不能留存。”

jane_chen

童话的美文让我想起住了十几年的老屋，一样的木走廊、天井、大厨房，夏天的井边纳凉，放学后小伙伴们抓抓儿，左邻右舍共享一碗零嘴。如今，那里已变成了餐馆，小时候的邻居也见不到了。岁月如歌，沧海桑田，留下我们一起来回忆曾经的快乐

kingniu

一起来回味

[ 本帖最后由 kingniu 于 2008-12-3 22:46 编辑 ]

riff

破旧的老墙门肚，虽然昂首赞叹蚊虫成云，低头视察耗子过街，两口子吵架，整个墙门免费欣赏。。。。但那份热闹和亲近，是大都市的钢筋围墙所没有的。

chestnut

好有意境的小文! 脑海里闪过电影片段里那一幕幕老屋的生活碎片!:emo84_ :emo84_ :emo84_

玉米糊糊

夏天的傍晚，大人会把小饭桌和竹榻、椅子一一搬到天井里，先用刚从井里吊上来的井水将晒烫的青石板降温，然后在饭桌上一盘盘地放上，霉干菜捂肉、丝瓜笋干汤、炒螺蛳、麻油凉拌莴笋丝、萝卜丝炒小河虾。等上班的人到家了，就一边乘凉，一边喝酒，大声聊天，悠闲轻松地吃着晚餐。彼此间没有什么秘密，仿佛这里是个舞台有什么节目可以无遗地呈现。

真留恋那种夏日的晚餐，还有晚餐后必定的节目：望着满天的星斗和清晰的银河听大人们讲从古到今的侠客传奇、民间的琐事......

谢谢童话!:emo68_ :emo77_

神游四方

那时，我住在童话的隔壁。感谢薄而粗疏的板壁，有幸经常心跳得小鼓似得看童话还没发育的身体。。。

chestnut

[em60] [em60] [em60]

真不离幻

记忆里放在井水里冰过的西瓜就是特别的甜~~

云顶～～

哇，占个位置先，晚饭后散步后再来仔细看……:)

都市童话

原帖由 小小.黄豆 于 2008-12-3 16:20 发表
在静静的午后，和童话JJ一同分享这一份怀旧的情感:emo84_

同感怀!:emo212_ :emo212_

都市童话

原帖由 米心儿 于 2008-12-3 16:26 发表
享受童话JJ的美文！:emo84_ :emo84_
“新的城市出现，旧的城市消失。记忆中许多青苔幽幽的天井、流水潺潺的小河，窄窄弄堂里的青砖黑瓦、昏暗的院落墙门，在我们年岁渐长或者远走他乡之后，逐渐地消失。就像一张发 ...

谢米心儿!一同感怀!:emo212_ :emo212_

都市童话

原帖由 jane_chen 于 2008-12-3 16:48 发表
童话的美文让我想起住了十几年的老屋，一样的木走廊、天井、大厨房，夏天的井边纳凉，放学后小伙伴们抓抓儿，左邻右舍共享一碗零嘴。如今，那里已变成了餐馆，小时候的邻居也见不到了。岁月如歌，沧海桑田，留下我们 ...

朋友好久没见，都好吗？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好像总在怀旧，可能是老了！:emo141_ :emo141_

都市童话

[quote]原帖由 kingniu 于 2008-12-3 16:49 发表
一起来回味
同牛牛一起坐在板凳上回味、听歌！:emo206_ :emo206_
不过，牛牛的歌是否可以改手动控制？不然音乐打架了，:emo184_
我想改成手动，可惜不会。:emo193_ :emo141_

都市童话

原帖由 riff 于 2008-12-3 17:07 发表
破旧的老墙门肚，虽然昂首赞叹蚊虫成云，低头视察耗子过街，两口子吵架，整个墙门免费欣赏。。。。但那份热闹和亲近，是大都市的钢筋围墙所没有的。

是的，现代生活干净而又便利，惬意而又富裕，只可惜少了一些可以回味的原味元素！

都市童话

原帖由 chestnut 于 2008-12-3 17:08 发表
好有意境的小文! 脑海里闪过电影片段里那一幕幕老屋的生活碎片!:emo84_ :emo84_ :emo84_

栗子小朋友肯定没有经历过！只能在电影或者书里去感受了！:emo212_ :emo212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