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嗜血萨满 于 2020-6-15 21:21 编辑
论城东新城的垮掉 文/嗜血萨满
(一)
六月的一个周末,朋友打来电话约酒,欣然应允之后,朋友发来一个定位,海底捞。看看地址,略有一些陌生,叫三花国际。一路导航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沉睡的记忆仿佛一下子就苏醒过来:啊,城东新城。
我对城东新城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一年的10月,两列“和谐号”动车,从上海虹桥站和杭州站同时发出,驶向彼此,宣告着沪杭高铁的正式开通。40分钟左右的时间,让“沪杭同城化”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以此为背景,总面积9.3平方公里的城东新城呼之而出,“新城东起沪杭高速,西至石桥路,南起艮山西路,北到德胜路,将打造为集轨道交通、高端商务、休闲、新型服务业、居住等于一体的多功能现代化新城”。
当时的杭州东站,被称为“全国九个省会城市巨型火车站中最后的一个项目”,“将建成长三角重要的现代化综合交通枢纽中心(TOD),浙江省以及杭州市规模最大的现代化综合交通枢纽中心”。在城市规划的蓝图中,它就是“杭州版虹桥火车站”,而城东新城,自然就是对标虹桥新城,它将拥有高铁、地铁、快速公交、水上巴士等立体交通体系,换句话说,就是除了飞机,几乎都集齐了。在定位上,城东新城将“以华东地区第二大交通枢纽的角色,肩负起杭州接轨大上海、融入长三角和‘杭州第一城市门户’的重任“。除此之外,“城东新城还将以同协路为纽带,与钱江新城CBD一起,形成繁华无缝的现代化都市核心区”。
为实现这一蓝图,杭州政府雄心勃勃,计划为此投资1500亿元。仅仅规划中的商业综合体,就高达八座,它们是“长三角商务城综合体、明石双铁生活综合体、东都会广场综合体、彭埠双铁生活综合体、大东门时尚商街综合体、东站交通枢纽综合体、吴越水岸商务城综合体、皋塘运河双铁生活综合体”,有媒体激动的评价,“如此高密度的综合体规划,必将带来杭州前所未见的繁华气象”。
(二)
大概是受到政府蓝图的刺激,杭州万科率先对这片土地产生了第二个“钱江新城“的价值认定,周俊庭同样雄心勃勃,决定效仿绿城,以万科草庄为开端,通过豪宅品级来引领区域价值:在户型上,周俊庭将草庄的主力户型设置在200方以上,90方则全部设计为一房。这些90方一房,正是为了上海商务精英们的”蝴蝶家庭“准备的。周俊庭认为,买这90方的客户,比买200方的客户更加高端。这样,万科草庄就成为了一个”阶层纯粹“的高端社区;在装修上,大金中央空调、地暖、价值五万元的TOTO马桶等顶配全上,这个装修标准,连数年后的大都会79号都不遑多让。最后的价格,自然也是石破天惊,达到了3.2万元每平米。而当时草庄东侧的浅草名苑,二手房价不过在万元左右。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政府调控下,楼市迅速进入下行通道,草庄对面的金色黎明在冰点中开盘,起价竟然在1.4万以下。巨大的市场压力之下,草庄也是一路暗折,成交价下滑到2.6万元左右。90方一房则去化艰难,几近烂尾。受此牵连,周俊庭被调离杭州,明升暗贬,黯然离场。
此后,万科迅速应变,将西侧地块更改为90-120方左右的刚需户型,装修全面降标,售价调整到2万上下,并迅速迎来热销。
万科草庄的命运,犹如城东新城的缩影。杭州东站人流如织,但绝大多数人只是将此当作旅行的交通驿站,他们乘坐交通工具,走进候站大厅,然后等待,并乘坐高铁离开,或者从高铁下车,通过地铁、公交、出租车流向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杭州东站就像一座孤立的城堡,它和城东新城之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三)
海底捞在三花国际的二楼,因为周末的缘故,那些未曾预约过的顾客,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但爆棚的人气,似乎也就仅限于这一家“新加坡火锅店“,大多数其他店铺都清清冷冷,这个所谓的综合体,基本是以各种餐饮美食店为主体,看不见任何有格调的商业。
与三花国际一路之隔,是烂尾中的港龙城,沿这条路向东深进,就是万科的中央公园。三花国际的西侧,是德信的杭州之翼,凭借德信拙劣的商业运营能力,杭州之翼的未来自然可以想见。更令人沮丧的是,在规划中作为城东新城“商业灵魂“存在的十字天幕街,也交给了德信来开发,要知道,这个来自德清县城的开发商,从未开发过任何有说服力的商业项目。
在三花国际的北侧和杭州之翼的北侧,残留着大片的空地,三花国际的东侧和东北侧,聚集着花语天境、东城金茂府,景粼天著等大量的住宅群,城东新城的雄心,似乎只是体现在了卖地上。
(四)
和朋友散后,回家之前,我特地绕着这片区域转了一圈,这片区域最早开业的综合体,并不是三花国际,而是西子国际。这座由本土企业西子开发的综合体,80%的商业业态依然是餐饮。受到疫情的影响,中影影城歇业至今,为了盘活人气,西子国际的南侧空地上,甚至已经装上了各种劣质的儿童游乐设施,充满城乡结合部商超的愉快空气。西子国际的东侧,是龙湖与金地联合开发的都会公馆,西侧则是建设中的华润·万象汇,这个综合体,也几乎成了城东新城“全村的希望“。
十年前,史无前例的拆迁力度,为这座城市留下了一片最适宜展现雄心的黄金地块,一旦它和钱江新城连成一片,杭州国际化都市的定义将获得最有力的支撑。为此,杭州市政府特意将它交给钱江新城的运营团队来统筹运营。如今,十年过去了,这座新城竟然成了全杭州城市更新最失败的区域,没有之一。这里没有引进任何一家标志性的商业和教育配套,反而正在被大量的三流商业、酒店式公寓所挥霍和吞噬。
是江干区没有优质的商业配套吗,并不是,哪怕将钱江新城的商业资源适当的向城东新城分流,这片区域就可以获得巨大改观;是江干区没有优质的教育配套吗?并不是,采荷学校是杭州最优质的名校之一,当名校资源匮乏的拱墅区将卖鱼桥小学的资源运用到极致时,采荷学校最新的拓展,是公园大道旁的采荷三小,而这座学校,是万科为了公园大道而倾力争取的结果,和城东新城没有任何关系。
十年,这座新城的运营者,竟然在城东新城写下了一幕荒诞剧,他们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珍惜之情与敬畏之心。而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就像爱尔兰现代主义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名作《等待戈多》中的流浪汉,一直在等待戈多的到来,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个缥缈虚无、无法触摸的幻影,一个存在在人类梦魇中的海市蜃楼“。”门户驿城“,到头来除了一个”驿“字,什么都没有留下。
(五)
城市从来就不是一块黑板,如果画得不够好,可以随时擦掉重来,很多土地的重生机会,百年都只有一次。当有一天,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垮掉的城东新城,我们可能会更加怀念十年前幻想中那个美好的城东新城,就像叶赛宁写道的那样:“或许你会想起我,像想起一朵永不重开的花朵。“
我想用《等待戈多》的这一幕经典片段,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弗:跟着就有那么多好处。掉下来以后,底下还会长曼陀罗花。这就是你拔花的时候听到吱吱声音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爱:咱们马上就上吊吧。 弗:咱们先等一下,看看他说些什么。 爱:谁? 弗:戈多。 爱:好主意。 弗:咱们先等一下,让咱们完全清楚咱们的处境后再说。 爱:要不然,最好还是趁热打铁。 弗:我真想听听他会提供些什么。我们听了以后,可以答应或者拒绝。 爱:(焦急地)可是咱们呢? 弗:你说的什么? 爱:我说,可是咱们呢? 弗:我不懂。 爱:咱们的立场呢? 弗:立场? 爱:别忙。 弗:立场?咱们趴在地上。“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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